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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早年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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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早年寫的

1

祁國的夜市熱鬧非凡,街道上車水馬龍。明晃晃的燈光鋪滿了整個街道,賣東西的小販的吆喝聲,孩子的歡笑聲,此起彼伏。

我拉著念欽跳上一個屋頂,我們坐著聊天,低頭看著底下來來往往的人群。

看了一回兒,我便躺在屋頂上,欣賞著夜空中圓圓的月亮。我悠閑的躺著,用手在空中比劃著,嘴裏還念著,“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直到念欽喊我的名字。

“映雪。”

我起身坐著。看著念欽,我想問她怎麽了,話還沒有說出口,就聽見她說:“我好羨慕你,能無憂無慮的生活,不用去在乎那麽多。你還有愛你的哥哥……”

一時間我都不知道怎麽說了,只順著她最後一句話,“你也有景軒哥哥啊。”在景軒所有的妹妹中,他最疼愛的就是念欽了。記得小時候,我們三個在一起玩耍時,念欽的腿不小心傷著了,景軒愧疚了很久,就一直背著她,直到念欽的腿傷好了才作罷。

正想著,就聽得念欽說:“可他不是我一個人的哥哥啊!”

是啊,景軒的妹妹很多,不止念欽一個。就算景軒十分偏愛念欽,可畢竟他是皇子,皇室一族,又何來偏愛一說呢?而且皇室的公主都免不了和親這一說。看來念欽是免不了遠嫁的。想到這裏,我心裏很是難受,我可不希望自己從小玩到大的人就這麽離開我,然後去異國他鄉。和親公主的命運是十分坎坷的,我不希望念欽去,若是日後有人要念欽去和親,我一定會拼死攔下來。

“謝謝你,映雪。今日,我很開心。”念欽說完之後,她笑了。

我連忙道:“跟我客氣什麽,你若是想出來玩,就派人告訴我一聲,我一定去宮裏把你帶出來。”

“好啊,不過,你以後帶我出來可就不容易了。”

“什麽?不容易?”我疑惑的看著念欽。

“幾日後,哥哥就要繼承父王之位了,那之後,我就不容易出來了。”

“什麽,他要做皇帝了?”雖然早已料到景軒繼位是早晚的事,但是聽到念欽這麽說出來,我還是覺得很驚訝,一時間難以接受。小時候,明明我們是三人組,可漸漸長大後,就成了兩人組。我和景軒也不像之前那麽親近了,也很少見面了。也不知道是從何時開始,我不能像念欽一樣喊他景軒哥哥。他被封王後,我就叫他軒王,被封太子後,就只得乖乖的喊聲太子殿下,唉,下次見面,就要喊他皇上了。

“沒事,他做了皇帝又如何?只要你想出來,我就一定能將你帶出來。”我拍拍胸脯向她保證。我這些年的功夫可不是白學的,估計景軒他都打不過我。

念欽看著我,笑了,又漸漸笑出了聲。“這麽多年,你還是沒變化啊。”

哪裏沒變,這些年裏我變了很多,我真的變化好大。以前我像個長不大的孩子,但現在我真的考慮很多了。就比如說,哥哥現在還在出征,我就能一個人將蘇府打理的井井有條,哥哥都說我長大了。他說,自從爹爹去世後,就覺得我變得和以前不一樣了。

看著她笑了,我也笑了。

2

早上睡意朦朧間,突然響起了敲門聲。“小姐,小姐。”

我蒙上被子繼續睡覺,絲毫不理門外之人。我倒是不會貪睡,只不過,昨夜我和念欽實在聊的太晚了。昨夜,準備帶念欽回宮的,由於太晚只能讓她來我家了,只派人捎了口信過去。而且昨天晚上念欽很是興奮,她睡不著,我便陪她聊天。她還問我有沒有喜歡的人,我說沒有,她之後又問我喜歡什麽樣的人,我說,我不知道。然後我就迷迷糊糊的聽到她說,她喜歡我哥那樣的人。我就“嗯嗯嗯”,後來就聽不到她說話了。

“小姐-小姐。”我沒有應答,門外之人的聲音加重了。這下我聽到了,門外是雲姨再喊我。我努力睜開眼睛,正要下床時,卻發現念欽的一條腿壓在我身上。我說我怎麽做夢被什麽東西壓的喘不過氣來。原來是念欽壓著我了,我將念欽的腿扳過去,她翻了翻身子,又繼續睡。

我踉踉蹌蹌的下了床,邊走邊說著:“什麽事兒,大清早的……”然後我就打開了門,景軒出現在我的眼前,一龐便是雲姨。我揉揉眼,再次看向景軒,沒錯,是他!我立刻關上了門。

轉過身去,跑到床前,晃著念欽,“念欽,念欽,快醒醒。”她像是沒有聽到我說話,當我說到“你哥來了”的時候,她騰地一下坐了起來。“你說什麽,我哥來了。”看著她一副不相信的樣子,我用力點了點頭,“他就在門外。”

這下念欽可忙了,她連忙下床去了。走到梳妝臺前,一陣手忙腳亂。

我輕輕松松的擼了擼發,還好昨晚沒有弄亂。

公主就是不好當啊,在自己的親哥哥面前都得打理一番。不像我,可以隨心所欲。我們收拾好了後,就開門了。念欽走在我前面。

“哥哥,我昨日有些晚了,便在映雪這休息了。”

景軒依然一如既往的嚴肅,但是看得出來,他並沒有生氣,只是說:“無礙,是我今日無事,便來的早些了。”他說著,又看向我,我發現,他笑了,“有映雪妹妹陪著你,我也放心。”

“是啊,小姐武藝高強,一定會保護好公主的。”一旁的雲姨好像也發現景軒今日心情似乎不錯,便笑著說道。

“這我自然是知道的,我今日也無事,映雪妹妹可否帶著我在這鄴城走一走。”景軒看著我說。

我一時間詫異了,景軒平日很少和我說話,他今天,怎麽有如此雅性。

我還在猶豫,念欽用胳膊肘碰了碰我,我頓時反應過來,“嗯,可以,我也是很清閑。”

白日,鄴城不像入夜那樣車水馬龍,反而相比之下,倒是有些清凈。但是,依然有許多人。

我跟在景軒和映雪身後。雖然景軒不了解這裏,但是念欽熟悉,所以我也沒有必要給他介紹。

不知道什麽時候起,我和景軒之間便陌生起來。可能是某天我興致勃勃的拿著我自己都舍不得吃的東西給他,可他卻不領情;也可能是某天他當著很多人的面,如果我再來找他的話,他就和我決交……後來,我哭的很傷心。爹爹告訴我,是景軒長大了,就會有自己的想法,也知道了承擔自己的責任。

“映雪。”念欽叫我,我看見她和景軒停了下來,他們都在看著我。

“哦。”我走過去,念欽挽著我的胳膊。“你怎麽了。”

“沒,沒什麽。”我連忙說。念欽似乎發現了我的異樣,因為平日出門的我可不是這樣的。

景軒看了我後就轉過身,一路上都沒有說話。

之後我便帶著念欽和景軒去了鄴城最好的酒肆。這酒肆名曰得雲樓,號稱天下第一樓。

點了滿滿一桌子菜,就我們三個人。念欽坐在我旁邊,景軒坐在我對面。雖然我是有些忌諱景軒,但是點了那麽多的菜,況且又是這得雲樓的招牌菜,景軒在這裏又如何,我就自顧自的吃起來。念欽倒和我一樣,也吃起來。就只有景軒坐在那裏慢條斯理的拿起筷子,夾了一個肉片放在嘴裏,慢慢地嚼著。罷了,又夾起一片蔬菜,放到嘴裏輕輕嚼著。吃完後,又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他吃飯的樣子分明就是雲姨口中大家閨秀的模樣,可惜了,我學了很多年都沒有學會。

我看著看著,景軒夾菜的手突然一擲,他擡頭看向我,我裝作不經意的樣子,隨意夾菜放在碗裏,就著米飯吃起來。突然,一個骨節分明的手出現在我眼前,一片綠油油的菜就進了我的碗裏。我睜大眼睛看著景軒,他看著我說道:“女孩子,要多吃蔬菜才好。”我才發現,我的碗裏放著我剛夾的菜,全是肉片。頓時,我羞愧不已,恨不得馬上找個洞鉆進去。這時,我卻看見他笑了,笑的很溫柔。

景軒笑了,他居然對我笑了,這是多麽久違的笑啊。時隔多年,我卻在這裏再次看到這久違的笑容。我以為他不會再對我笑了,可是今天,他對我笑了。

我一時間難以接受,看他笑了,我也笑了,只是我笑得很勉強。

“哥哥,映雪就不一樣了,她是習武之人,需要要補充營養。”念欽說。

景軒又看看我,將我打量一番,“是啊,你得多吃一點,看著比念欽還瘦弱。日後若是……若是嫁不出去,蘇哲兄可就擔心了。”

念欽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我是看起來比較瘦弱,那是因為我娘在我不足月的時候就生下了我。我是瘦弱,但是我可是不好惹的,那些被我教訓過的地痞流氓,遠遠的看見我就躲開……

“嫁不出去就不嫁,反正我也不想嫁人。”我小聲念叨著。

“哥哥,映雪怎麽會嫁不出去呢?你不知道,前些年,映雪還未及笄時,就已經有很多人向蘇府提親了。”

“哦,是嗎?我怎麽不知道。”

“哥哥前些年那麽忙,當然不知道了。那幾年,蘇府的門檻都快被踏破了。”念欽笑著對景軒說。

他們兄妹倆說的不亦樂乎,我就在一旁聽著,吃著我的飯。

那幾年,確實有很多人來向我爹提親,他們要求定親,待我及笄後再舉行婚禮。我雖然不太懂,但自然是不願意的。每次有人來定親時,就會被我打的落花流水。後來,鄴城流傳一句話“蘇府千金須是武林高手方可得矣。”

反正我就是不想嫁人,我要永遠陪著我哥哥,哪也不去。

正想著,突然,我聽到景軒說:“有消息說,蘇哲將軍三日後便能班師回朝。”

我一聽,激動極了,頓時放下筷子,“什麽,你說什麽,哥哥要回來了。”

哥哥要回來了,這三個月,我無時無刻不在擔心他。現在他終於要回來了,我很開心。

3

自打那日得雲樓回來後,我就異常興奮。我時不時的就會去護城樓上望望,看看哥哥有沒有回來。

三日後,我早早起了床。可是天空卻下起了小雨,我連飯都沒有吃,就去了護城樓上等著哥哥的隊伍歸來。

盈繡陪我一起,她給我撐著傘。

護城樓上已經多了些士兵,他們站在雨裏,一動不動。

盈繡就陪我等著,我眼睛也一動不動的看著遠處,然後我聽到盈繡跟我說:“小姐,我去給你買些吃的吧。”

“不用,不用。”我要等哥哥回來一起吃飯。我轉頭看著盈繡“盈繡,你先回去吧,我在這兒就行了。”

盈繡搖搖頭,“不行,我要陪著小姐。”

盈繡就和我一起等。

雨漸漸大了起來,巡樓的士兵都穿上了蓑衣。

後來,有一個細細的聲音叫住了我,我回頭,看見景軒和一群人站在我身後。景軒穿著明晃晃的衣服,他的身旁站著很多人,有人為他撐著傘。他已經繼位了。

這三日裏,發生了很多事。念欽被封為玉欽公主,景軒則從一個太子變成了一個帝王。他真的變了,他不再是之前被人欺負的那個小男孩了,他這些年裏,從一個小男孩變成王爺,從王爺變成太子,從太子變成皇帝。

他這驚人的變化,卻讓我和他漸漸陌生起來。人人都說無情不過帝王家,朝廷之上爾虞我詐,後宮勾心鬥角,分爭不斷。

景軒,是真的變了。

皇位之路,誘惑著每一個皇子。這條路上,處處充滿危險,鮮血淋淋,可是仍然有許多人為之傾覆所有,只為換來最後的萬人之上。

但是現在,景軒已經是皇帝了。

我和盈繡走過去向他行禮,他擺擺手,“免禮。”

“許是今日下了雨,蘇將軍等人被耽擱了。這雨太大了,你先隨朕去閣樓等著。”景軒對我說。

我猶豫著要不要拒絕,景軒身邊的一個人說:“是啊,蘇姑娘,蘇將軍今日一定會回來的,你先和皇上去閣樓等著,這雨這麽大,要是淋著生病了可不好。”

我看看遠處,有些不舍。

“朕派人在這守著,蘇將軍一回來,朕就立刻通知你。”景軒很是耐心的跟我說著。

盛情難卻,我只好答應了他。

進入閣樓,景軒讓其他人退下了。

我就跟在他身後,走的很慢,十分不情願的樣子。景軒忽然停了下來,我差點撞到了他,於是向後退了幾步,與他保持了一段距離,他伸手拉住了我的手,帶著我向前走。我想抽回手,可是他握的卻越來越緊。

走到一個園桌前,他坐了下去,拿起桌上的一塊糕點遞到我眼前,他看見我沒有坐下來,便示意我坐下。

我有些糾結,但看到他蹙眉後,我接過糕點,迅速坐下。

我坐著,吃著糕點。我發現桌上的幾盤糕點都是我喜歡吃的。

我擡頭看著他,他笑了笑。並沒有解釋。

“你我之間,不必見外,小時候是什麽樣,現在就是什麽樣。”

聽了他的話,我差點噎到,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起來,他見狀,又倒了杯水遞給我,我一口氣喝完了。然後看著他,我說:“什麽,你剛剛說什麽?”

“我說我們之間不必拘謹,你之前不是還喚我一聲哥哥的嗎?”

他說的很雲淡風輕。

“那都是以前的事了。況且,你,已經是,身份有別,而且,我,我們,都長大了,反正,我是不會再叫你哥哥了。”我一時間都不知道該怎麽說了。

“不叫哥哥也行,那你怎麽稱呼我都行,反正,你以後也會有別的稱呼的。”

“你說什麽?什麽別的稱呼?”我疑惑的看著景軒,琢磨著他話裏的意思。

“沒什麽。”景軒看著糕點又看向我:“你覺得這糕點怎麽樣,味道如何?”

“嗯,不錯,我好像吃到了很熟悉的味道。”景軒看著我,笑的很開心,像一個孩子受到了誇讚一般。

我問他:“這是哪裏的糕點?”

“這是我,我宮裏禦膳房做的。”

“哦。”原來是宮裏的,我有些失落。

“你想吃的話,隨時都可以來皇宮,我讓他們做給你吃。”

“真的?”

“那是自然了,我何時騙過你。”

說真的,景軒今日對我的態度著實改變了許多,照理說,不該這樣的啊,可是景軒對我的態度真的好了很多。

“那謝謝……”軒王爺,景軒太子,皇帝?我要怎麽稱呼你?正在糾結時,門外有人走進來說“蘇將軍的隊伍將至城門下了。”

“哥哥回來了。”我開心的飛快的跑了出去。

外面的雨已經下小了。

城門打開了,我跑出去。

“小姐,小姐。”盈繡拿著傘在後面追我。

哥哥一行人排著長長的隊伍。

他看見我後,立刻下了馬,將頭盔摘掉。一旁有人給他撐起傘。

“哥哥。”我走到他身邊,立刻抱住了他,“哥哥,我想死你了,你終於回來了。”

哥哥拿過傘,撐在我頭頂。他撫摸了我的頭,笑著道:“這些天,你是不是又跑去玩了。”

“是啊,哥哥,你怎麽知道?”

“我是你哥哥,我怎麽會不知道。”

我看見哥哥的面容有些疲憊,他的下巴上面布滿胡渣。這和他之前那個文質彬彬的相貌簡直打大相徑庭,若是讓旁人看,定會覺得他們是兩個人。

“小姐這三個月很是思念公子呢?”盈繡氣喘籲籲的說道,“公子是不知道,小姐聽說公子要回來後,可開心了,天天就在這裏守著。”

哥哥看著我,笑了,又摸了摸我的頭。他以前就喜歡摸我的頭。我一直覺得自己沒有長到他那麽高,就是因為他喜歡用手摸我的頭,讓我變矮了。

“阿哲啊,你這妹妹才幾日不見你,就想死你了,我都羨慕了。我要是有一個這樣的妹妹就好了。”哥哥後邊一個騎馬的士兵笑著說道。他叫齊銘,是哥哥的一位朋友,年少時就隨父打仗,小有名氣。在戰場上,他經驗十足,可是,在感情方面,他毫無經驗。

記得三個月前,他主動去提親自己心目已久的一位姑娘,在人家門前待了三天,可人家姑娘就是不同意。但是他就是一根筋,哥哥勸他,他也不聽。後來某一天,也就是他等在門外的第三天後,他突然收拾東西回家了。大家都以為他想通了,沒想到,他卻找到我哥哥,說要和我哥哥一起出征。回來後,他就請皇上賜婚,到時候,那姑娘一定會答應的。

齊銘看起來就是一個白面小生,相貌堂堂,可是他喜歡的姑娘梓辛就是不中意他。這大概根他一根筋有關吧,我們都這樣覺得。

“齊老兄啊,你呀,就別羨慕了,還是去將你未過門的娘子給娶回來吧。”齊銘旁邊的李墨書說道。他也是哥哥的一位朋友。他說完之後,就笑了起來,然後身旁的人都笑了。

“是啊,趕快將你的梓辛姑娘給娶回來吧,可不能讓人捷足先登了。”哥哥的又一位朋友姜燦說。

這時,有人在城樓上朝我們喊話。我擡頭,才發現景軒已經在城樓上看著我們了。

“這景軒太子親自迎接我們。”齊銘一副很驚訝的表情。

“子風,這景軒如今已是我們祁國的皇帝了。”哥哥笑著對齊銘說,我也朝他點頭示意。子風是齊銘的字。

“是啊,我們祁國的新帝。”李墨書說。

只見齊銘一臉迷惑,“怎麽你們都知道啊?”

“誰讓你心裏天天只裝著梓辛姑娘的。”姜燦打趣道。

景軒看著我們,揮了揮手,大聲說道:“眾愛卿歡迎回國。”

我們都跪下來,給他行禮。後邊士兵紛紛下馬的聲音此起彼伏。

眾人齊聲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我只覺得這聲音在我周圍久久未散去。

“眾愛卿平身。”

這次我看景軒的時候,我發現他真的有王者風範。

我和哥哥一起進城。我們走在前面,身旁是哥哥的幾位朋友。在我們後面,所有的士兵都牽著馬緩緩前進。我無意間看到了景軒,他站在我們身後護城樓上正看著我們。由於太遠,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不過,我想他此時應當挺開心的。因為這次哥哥他們打了勝仗,前些年被雲霄國占領的赤峰城又重新回歸我們祁國。

我們一行人在道路上緩緩前進,道路兩旁的人為我們讓出了一條道。

人群中,我看見一個婦人攙著一個小男孩,他們的目光在隊伍中不停的搜索,終於,小男孩開心的跳起來,他拽著婦人的胳膊:“阿娘,我看見爹了,阿爹回來了。”他的阿娘激動的哭了,“阿娘,你怎麽哭了?”小男孩很疑惑。“阿娘是太高興了。”她擦了擦眼淚,“快回去等你爹,給他做好吃的。”“嗯。”婦人挽著小男孩回家了。

我順著小男孩的方向看去,隊伍中有一個人在註視他們,甚至沒有多餘的揮手,只是默默的跟著隊伍前進。

但是卸甲歸田,能再見親人,真好。

4.

卸甲歸田,再見親人,真好。

祁國的習俗是士兵歸來時卸甲交器方可歸家。因為既然回家了,就要做回原來的自己,陪著自己的家人。

職位稍高的就需去大殿拜見皇帝。不過,這無需當日就要覲見,而是第二天方可覲見。

我和哥哥還未走到門前,門外的兩個小斯看見我們後,他們十分激動,一個慌慌張張的邊朝裏跑邊說:“公子回來了,公子回來了。”另一個就激動的走過來,“公子,小姐。”他看了我一眼後,就含情脈脈的看著哥哥,再也不多看我一眼。“公子,你可回來了。長春日夜盼星星盼月亮,可終於給公子盼回來了。”然後他就哭了起來。

“小春,你哭什麽,哥哥這不回來了嗎?”哥哥出征後,小春經常跟著雲姨去廟宇給哥哥祈福。

長春是哥哥前幾年收留的人,那時候初見他時,他病央央的,渾身臟兮兮的,被幾個小混混給欺負著,哥哥救下了他,從那以後,他就寸步不離的跟著哥哥,直到哥哥出兵打仗。

其實小春是月朔人,那幾年月朔國亂,時局動蕩,國內鬥爭不斷,百姓流離失所。小春就是跟著家人一路逃亡,家人在途中不幸去世,只留下他一個人繼續漂泊。

月朔實際是一個大國,奈何皇帝子嗣太多,他還未傳位,各皇子便開始了奪位之戰,於是生生將這強國變成了弱國。月朔老帝一怒,只要他還有一口氣在,絕不讓位。然後各皇子封王的封王,封地的封地,公主都被拉出去和親。

哥哥看著長春,有些無奈:“唉,小春,我這回來了,你就這麽不開心啊?”

“沒有沒有,我開心。”

“男兒有淚不輕彈啊!”哥哥笑著說。

“嗯嗯嗯”小春點頭。

我也在一旁笑起來。

我們進門的時候,庭院裏的人早已站成了兩排。

他們看到哥哥後,齊聲喊到:“歡迎公子回來。”

然後一片掌聲響起來。

聲罷,哥哥看著大家,笑意揚揚“大家可安好啊?”

“嗯,公子,我們都好著呢?”

“是啊,我們可好了。”

……

第二日,我陪哥哥去皇宮,路上哥哥給我講他上陣殺敵的故事,我聽的津津有味,時而幻想著自己在戰場上英勇奮戰。可是真正的戰場哪有想象的那麽容易啊,是避免不了流血的。

哥哥說話間,一下子似乎變得心事重重,忽然他又會心一笑,“父親的心願終是了了啊。”

收覆赤峰城,這是父親的心願。他沒來的及完成的心願,哥哥替他完成了。

我對哥哥說:“哥哥,阿爹在天之靈,一定會很開心的。”

“嗯。”哥哥點頭。

我們下了馬車後,哥哥的幾位朋友也到了。寒暄了幾句之後,有公公過來給我們引路。這公公是景軒的近侍,也就是那日護城樓上和我說話的那位公公。

“幾位將軍請隨我來。”

“有勞公公了。”

我去看念欽的時候,她正坐在一個涼亭裏。有宮娥看見我過來,便上前稟告。

念欽聽後,開心的朝我走來。

我作揖行禮。

“映雪,不必客氣。”念欽退去了所有宮娥。

她挽著我:“你可來了,你知道嗎?我這幾天都快無聊死了。”

“這有什麽無聊的?”我坐下來,用手比劃著,“皇宮裏有山有水,不挺好的。”

“這好什麽?要好,你來便是了,不過,我們可以換一換。再或者,我去請求皇兄,讓你住進宮裏。”

聽到她說她皇兄的時候,我剛進嗓子的水還沒有咽下去就咳嗽了起來。

“你沒事吧?”

“沒,沒事 。當我沒說,當我沒說。”

我才不會在宮裏,更不想要看到景軒。

“對了,我之前跟你說的那個齊銘。”

我看到念欽點點頭,之後我說:“他今天來宮裏了,要請皇上賜婚。”

“賜婚?是那個梓辛?”念欽一臉驚訝的樣子。“他,也不問人家姑娘願不願意。我得跟我皇兄說去。”

“哎,等等。”我拉住念欽“估計現在都已經皇命難為了。”

“那這怎麽辦?這要是誤了人家姑娘一生該怎麽辦?”

“不一定,齊銘畢竟家境富裕,人品端正,梓辛嫁給他就不會吃苦了。她阿娘的日子也會好起來。”

梓辛年幼喪父,母親為了照顧她,沒有改嫁。母女二人僅靠撫恤金度日,日子過得十分辛苦。

“也對,畢竟這戰爭時代哪有什麽兩情相悅的?”念欽似乎有所感悟。

“你知道嗎?宮裏的老臣們一直要給皇兄選妃子。但是都被皇兄以國事為由給推掉了。”

“哦。”我淡淡的應答。

“我覺得吧,應是皇兄一個都沒有看中。”念欽說。

“你怎麽知道?”景軒天天心思縝密的,很難知道他在想什麽。

但接下來念欽說的話卻更讓我淚目。

她看向我,露出點潔的笑容。

“要不,你也參加選妃吧,這樣我就能天天見到你了。”

“不,我才不,才不選妃。”我才不要去做皇帝的妃子呢。皇宮深不可測,這不適合我。

“為什麽?”念欽疑惑的看著我“你和皇兄小時候都認識,說不定皇兄一直喜歡的,就是你呢?”

“不可能。”景軒怎麽會喜歡我呢,他對我的只是愧疚而已。我小時候對他那麽好,把我自己喜歡的東西都送給他,為了他,我和皇子打架,和公主吵架。因為他,我經常被阿爹斥責。可是,他卻不領情,後來他還和我絕交。他對我的,從來只是愧疚而已。

況且,我想要的喜歡,是阿爹對阿娘的喜歡,是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喜歡。

“怎麽就不可能了?”

“我,不可能就是不可能,沒有為什麽!”

“好好好,我不說了,你看你,激動的臉都紅了。”

“才沒有呢!”我摸摸自己的臉,發現我的臉很燙,“可能是今天天氣太熱了。”

5

大殿之上,皇上問齊銘需要什麽賞賜,齊銘不卑不亢,只向皇上請求與梓辛姑娘的婚事,要求皇上賜婚。哥哥跟我說的時候,我竟笑了出來。誰也不會想到一個上陣殺敵的將軍竟對一個女子這般癡情,他說到就做到了。後來我問齊銘,齊銘就給我們講述了他和梓辛的故事。

那時候,他還未是將軍。他遇到梓辛時,她正被幾個小混混給欺負,他立刻上前,幾下就踢飛了小混混們,救了梓辛,但是他的手臂在過程中被一個小混混給刺傷了,長年習武的他實際並不在意這些小傷,但是梓辛一個姑娘家看到這樣被嚇到了,要求把他帶回家包紮傷口。齊銘本不想去,但人家姑娘的好意也不能不領,於是就跟著去了,姑娘給他包紮好後,他就做著不想走了,我們問他為什麽,他自己都不知道,好像就有一種家的感覺,就留在姑娘家吃飯了,飯菜並不好,但是他卻覺得這是他吃過的最好吃的飯了。姑娘家就只有她和她娘兩個人,她們相依為命。

後來齊銘就時常去姑娘家,每次去都給他買東西,那時他還沒有告訴姑娘自己是位軍人。後來他升了將軍後,他把這些告訴姑娘的時候,姑娘卻不開心了,就不再見他,與他疏遠,每回都將他拒之門外。

但是齊銘一直不離不棄。

就這樣,他真的做到了。

也許是他的誠心打動了姑娘吧,沒想到,姑娘答應了。

哥哥告訴我,齊銘與梓辛兩月後完婚。

很久很久以後,我才知道梓辛當初為什麽不同意嫁給齊銘。

因為梓辛的阿爹就是一位軍人,他去打仗的時候死在了戰場,那時候梓辛還沒有出生。阿娘十分傷心,鄰居都勸她改嫁,她也想過改嫁,畢竟在戰爭時代,一個女子沒有依了靠就會過的很辛苦,還被人欺負。但是阿娘看到年幼的梓辛後,便不忍心改嫁,一個人含辛茹苦的將梓辛養大。阿娘就靠著朝廷的撫慰金再加上自己給別人做些東西得來的錢維持生計。

所以梓辛的阿娘只希望梓辛日後能安安穩穩的過日子,不求大富大貴。但是齊銘是位軍人,這是他阿娘心的的梗,一直過不去的梗。所以她不同意梓辛嫁給齊銘,準確來說,是不希望自己的女兒嫁給軍人。

但是她阿娘並不明白,在這戰亂紛爭的時代,又有哪家的兒子不是軍人?時局動蕩不安,誰都有可能成為上陣殺敵的軍人。

6.

赤峰城一戰,祁國大獲全勝,雲霄國敗退。此後幾年,不再侵犯祁國。

被雲霄國侵占多年的赤峰城終於回來了,百姓終於可以回歸祁國。不久後,兩城的人民便可正式交流。

朝廷的撫恤金也已頒發下來,這件事由李文書主持操辦,哥哥負責監督。

我給哥哥幫忙,我們一路走過許多大街小巷。士兵們的居所大都是遠離鄴城中心,而位居其邊緣。小巷七繞八繞,四通八達,若不是住在這裏的人,指不定會不會迷路。

在我們前面給我們領路的一個士兵叫王充,他已經在軍營裏生活了很多年。他告訴我們他從小就生在鄴城,他們家祖籍赤峰,因為戰亂被迫離開,輾轉多次,最後來到鄴城。父親因為有門手藝才得以在這裏落腳,後來娶了他娘生下了他。再後來,他十八歲時就去參軍,如今已經過去四五年了。現在赤峰城終於回來了,他爹多年來的心願已了。王充的臉上洋溢著笑容。他說:“我十八歲時,接替父親的手藝。但是時間久了,我就想著我以後的子子孫孫都會離不開這手藝,雖說能混口飯吃,可是漸漸的就很無趣。我爹常常會念叨著赤峰城,聽的多了,我就想為赤峰城盡一點綿薄之力。況且當時在征兵,我就去報名。爹最初攔著我,我對他說,我想為赤峰城出一份力,讓它早點回來,我想去看看我祖輩們曾經生活過的地方。後來他也攔不住了,就放我走了。我命大,身子骨硬朗,幾次被箭射中都挺住了。後來我給我的兒子取名王赤峰,我希望赤峰城能夠早點被收覆。現在赤峰城已經回歸我大祁國了,我日後會帶著我的孩子去哪裏看看,把我老爹也帶過去,這樣他就不會天天在我耳邊念叨了。”

王充帶著我們走過一條條小巷,他告訴我們,這一帶的人都算是貧苦之人,家中的男丁去參軍了,留下妻兒父母在家。

巷子裏面不時的會有兒童從我們身邊跑過,他們你追我趕,笑容滿面,臉上稚氣未脫。他們的笑聲在巷子裏飄蕩著,悠悠綿長。

王充將我們帶到地點後因為有要事就提前離開了。這附近一帶就是今日發放撫恤金的地點。一路走來,時不時的就會遇到一兩個士兵,他們跟哥哥打招呼,齊齊道:“蘇將軍。”熱情而激動。

我看得出來,他們眼神裏的敬佩之情。

我們按照名冊發放撫恤金。

我們敲門,給我們開門的有老人,有年輕姑娘,也有孩子。他們的眼睛都是紅紅的。他們知道我們要來,有的一家人就提前在院子裏等著我們;有的人家大門緊閉,半天不應;也有的幹脆敞開大門,隨人進入,待人走後,就啪的一聲關上門。

當我們把錢遞給戰亡士兵的家人時,他們接錢的手都是顫顫巍巍的,眼淚也止不住的掉下來。有的人看見我們來了,就走進屋裏,不出來。也有人前半刻還好好的,後半刻就嚎啕大哭起來,哭的聲嘶力竭,撕心裂肺,任誰人也勸不住。

這血濃於水的親情,突然沒了,任隨能受的住?

有一個白發蒼蒼老人,她看見我們來了,就笑著走過來。他看著哥哥,然後握著他的手。

笑得很開心。

我不知道她要幹什麽,但是哥哥的臉上並沒有太過驚訝的表情。

這位婆婆緊緊抓著哥哥的手,她的眼神裏透露著慈愛,然後說:“兒子,你終於回來了,阿娘等你很久了。他們騙我說你死了,我沒信他們的鬼話,你這不回來了嗎?”

她很用力的抓著哥哥的手,生怕哥哥從她眼前溜走。

哥哥笑著說:“嗯,我回來了,阿娘。”

“你這次回來就不走了吧?阿娘每天都盼著你回來,阿娘盼星星,盼月亮,可終於把你給盼回來了。”

“對,我不走了。我以後都陪著您。”

婆婆的臉上露出笑容,歲月的痕跡駐足在她的臉上,頭發上,但卻沒能抹去她眼睛的清明澄澈。

“不走好啊,不走好。他們都走了,永遠的走了。我知道,他們不會回來了。這是他們告訴我的,我前幾天看著他們了。”婆婆在站在那裏兀自念叨著,我也聽不懂她在說什麽。

有人走過來將婆婆拉走,那人告訴我們,他是這位婆婆的兒子,他阿爹打仗死在了戰場,如今大哥也不在了。他娘老了,腦子就糊塗了。

我心裏頓時堵的慌,說不出來是什麽滋味。我看著哥哥,他臉上的神情很是覆雜。

他們有的人,還未娶妻生子;有的家裏有父母,有妻兒;有的家中只有白發蒼蒼的老人……

有士兵走過來跟哥哥說,一個老伯就是不要這錢,給他了,他還扔出去。

我們跟著士兵朝老伯的住處走去,一進門就看見一個老人坐在院子裏,他手裏的竹篾在不停的揮動,好像在編制什麽。他聽到了動靜後,知道是有人來了,手裏的竹篾只是停了一瞬又繼續被揮動起來。他頭也不擡,一副專心致志的樣子,好像根本不想搭理我們。士兵把錢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他拿起來就往地上扔。

“拿走,我說過不要了,拿走,快拿走!”老人的情緒很是激動,“當初我百般勸他不要去打仗,戰場上多他一個人也不多,他一個拿竹蔑的手如何拿得了武器上戰場?他偏要去,這下好了,還死在了戰場上,還給我丟這錢……”

哥哥從士兵那裏拿了陣亡名冊,看到了一個叫曾虎的名字。

原來犧牲的士兵曾虎是這位老人的兒子——他唯一的孩子。

哥哥從士兵手裏拿過錢親自遞到老人面前,“大伯,您拿著吧。”

老伯將哥哥的手一推“拿走,我才不稀罕。你們官家的人,沒一個好東西。”

“你是怎麽跟將軍說話的啊?”士兵生氣的看向老人。

哥哥看了眼士兵,朝他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說話。

“我知道您很傷心,但是家國面前,人人都是一樣的。如若人人都退縮,何以成家國?百姓又豈能安居樂業?”

“曾虎是為國犧牲,他是英雄,是榜樣。他是為了阻止戰爭,是為了更多的人能幸福生活才犧牲的。”

“是啊,您有一個這樣的兒子,您應該驕傲。我若不是一個女子,早就隨哥哥去戰場了。”我說。

老人的眼睛動了動。

“今日,這赤峰城已經重回祁國,百姓不再受苦,家人團聚,有您兒子曾虎的功勞。”我說。

“有功勞又有屁用,人都不在了。”老人瞥了眼哥哥手裏的錢袋,“拿走,我不要,我要他的錢幹什麽,人都沒了,就給我留下錢?”他看了眼哥哥後,又繼續轉過頭去“你拿走吧!”

我以為老人還在生氣,沒想到他又說:“拿去給其他人,給士兵,讓這戰爭早點結束。”

“可是,您怎麽辦?”我問他。

“我還學得有手藝,夠我養老的了。你們快走,我不想看見你們。快走吧,我還想多活幾年。”

士兵氣憤的看著老人,“你這老頭,真是不知好歹,我們將軍好心給你送錢,你……”

哥哥叫住了士兵,他把錢袋交給了士兵,“你拿去給其他人吧。”

“是,將軍。”

士兵臨走了還不忘回頭看老人一眼,“什麽人啊!”

“老伯,您日後有什麽需要就來蘇府找我蘇哲。我們先走了。告辭。”

老人依舊不看我們。

“把門給我關上。”我前腳才踏出門檻,身後就傳來老人的淩厲的聲音。

我關上門,卻聽到了門內老人的抽泣聲。

“阿虎啊,我的孩兒,阿虎,你叫我白發人送黑發人啊,阿虎……”

門內,老人泣不成聲。

我擡頭看著一碧如洗的天空,幾只鳥兒自由的飛過,它們在空中留下一陣歡快的叫聲。

戰爭會結束嗎?

會的,一定會結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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